Chapter16

　　阎译帆躺在陆序的沙发上，睁着眼睛，注视着黑暗中模糊的一点光。

　　那光晕逐渐越来越大，越来越明亮，终于笼罩住整个客厅。

　　天亮了。

　　阎译帆从沙发上爬起来，进到厨房里。

　　陆序的厨房宽敞洁净，意外地有许多使用过的痕迹。燃气炉旁放着忘记收起来的半瓶盐，洗得干干净净的抹布挂在一边，冰箱里食材不少，荤素都有，看来陆大神会做饭，也不挑食。

　　食用油只剩下一个底了，阎译帆翻了翻柜子，找出一桶没开封的存货来，替他灌好，再把盐瓶放回其他调料身边，关上柜门。

　　“我可真是新世纪的田螺先生。”阎译帆轻声叹道。

　　他不会做饭，这时候无论是勉强开火给陆序做一顿“惊喜早餐”，还是等陆序睡醒冲对方喊饿要饭吃，好像都有些矫情——没错，他已经假装忘记了自己昨晚是怎么矫情的。

　　他想了想，悄悄出了门。

　　提着早餐回来，他用密码开了门，进门就看到陆序正站在客厅里看着门口，目光里带了点惊讶。

　　他亮了亮手里的小笼包和豆浆，冲对方笑：“怎么，以为我走了？”

　　陆序笑了一下，没说话，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一堆塑料袋，去餐桌上挨个打开。

　　“身体好点没？”阎译帆问。

　　“去换鞋。”陆序回答。

　　早餐的气氛很融洽，两人聊了些副本里的事，关系似乎回到了从前。

　　只是“从前”无比短暂就是了。

　　昨晚的冷淡疏离，没有再出现过。

　　阎译帆吃饱了，起身站到陆序的卧室门口向里看了看。

　　陆序：“怎么？”

　　阎译帆：“看看你是换人了，还是精神分裂。”

　　陆序无奈一笑，“你的体质特殊，应该离我远一些，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。”

　　阎译帆不在乎：“我知道，大不了多进几次副本嘛，反正有你在。”

　　对他这副不当回事的样子，陆序叹了口气，一时想不出怎么劝他。不过既然留下了他，总是冷着脸也不是那么回事，干脆平常心。

　　“你是被红袍……被周晨爸爸伤了吗？”阎译帆又问。

　　“嗯，”陆序点点头，“休息几天就没事了。”

　　阎译帆诚恳道：“这次是我欠你的，我会还。”

　　陆序张了张嘴，还想要说什么，门口又传来按密码的声音，两人回头。

　　是钟可来了。

　　她手里抱着一摞报纸，手指勾着用塑料袋装的油条和豆腐脑，边换鞋边耸耸肩：“我来的真不是时候。”

　　阎译帆昨晚洗完澡没干净衣服换，现在身上穿的全是陆序的，衣袖和裤脚稍稍长了点，他随意往上卷了卷。此时和穿着睡衣的陆序一同坐在桌边吃早餐，在场谁都知道钟可在说什么。

　　“唉，真是一言难尽，”阎译帆叹了口气，“你是没看到他昨晚有多冷淡，洗个澡都要打半天商量。”

　　“看来你们也不需要早饭了，告辞。”钟可装模作样地就要把鞋子换回去。

　　陆序揉了揉额角，不让这两个戏精再演下去了，开口问道：“有什么发现？”

　　钟可这才收了一脸戏谑的笑，走进客厅来，三人一起动手收了吃剩的早餐，把她带来的报纸铺平在桌上。

　　阎译帆一眼就看到了陆序想找的内容。

　　头版头条，想看不到都难。

　　这是一张陈旧的老报纸，已经发脆发黄的纸张上印着一行大字：锦宁市因强降雨引发山体滑坡，副标题：疑为人祸？

　　新闻的内容有死亡和失踪人员的具体数字，以及抢险救灾的全过程。

　　再掀开一张报纸，数字不断增加。

　　最后一张，阎译帆在报道里看到了两个名字——秦*强、周*生。

　　陆序把指尖点在那里：“秦自强、周茂生，他们就是看闸的秦爷爷和周晨的父亲。”

　　阎译帆抬眼看向陆序，“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啊。”

　　钟可苦笑：“很难不被发现吧，就是挨个排除，也能抓住他俩了。”

　　她从包里取出电脑，调出一份资料给他们看。

　　“两个人都没被淹死，被抓之后供认不讳，周爸爸判了无期，秦爷爷判了嘎嘣。”

　　阎译帆：“……你就直接说死刑。”

　　钟可：“直接说有点残忍。”

　　阎译帆：“不合时宜的幽默更残忍。”

　　钟可：“咳……但是秦爷爷没等行刑就得了重病，病死了，周爸爸没过两年也死了，据说也是生了病——这是因为内疚？还是上天的报应？”

　　阎译帆笑了，眼中却没笑意，“世上哪有报应这回事，如果有，周晨是个好孩子，她为什么没有好报？还是说上天只给惩罚，不给奖励？”

　　“看不出你这小孩还挺愤世嫉俗的。”钟可看他一眼。

　　阎译帆：“……女士贵庚？”

　　钟可：“你管不着。”

　　陆序：“……可可，下一单有着落吗？”

　　钟可关掉资料文档，打开一个黑底白字的网页，阎译帆探头凑过去，是个论坛。

　　“有几个，我放收藏夹了，回头你挑一挑。”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眼看上一个副本的话题就这样揭过去了，阎译帆赶紧问道：“等等，我不太明白。他们两个很快就被抓起来了，周晨死了，那副本里的都是什么？难道是……秦阿姨的幻想？”

　　“不是，”陆序回答他，“人死之后，灵魂会在人世盘桓六七天的时间，就是在那段时间里，周晨残存的意识打开了属于她的时空罅隙，之后一直被困在里面。”

　　阎译帆有些不忍，“这个副本……存在了二十八年？”

　　陆序：“周晨的意识并不全是清醒状态，她自己不也说了，她不知怎么就长大了，中间的二十多年，也许她并没有真真切切去经历。”

　　钟可接着说道：“副本里，周晨的母亲一直在逃避现实，父亲则在反复屠杀祭品用作供奉格依神，外公一直在碧泉山上看闸。这些其实都是周晨意识的映射。”

　　阎译帆思索片刻，继续问道：“我刚进副本的时候，周晨爸爸并不是那副鬼样子，他长着正常人的脸，把我当成了女儿，过着正常的生活。这也是映射吗？”

　　“这……可能不是。”钟可皱起眉头，看向陆序。

　　陆序说道：“副本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，映射出的角色有了自我意识的例子，虽然少见，但并非完全不可能。”

　　阎译帆沉默了片刻，轻轻叹了口气。

　　“这个副本已经结束了，不会再有玩家进入了，”钟可轻轻开口，“就让周晨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也是个不错的结局。”

　　阎译帆有些诧异，“我以为你不喜欢她。”

　　钟可翻了个白眼，“等你进副本的次数多了，就也不会对NPC和玩家产生多余的感情了。谁知道哪个是人，哪个是鬼，哪个能活下来，哪个下一秒就死掉了。”

　　阎译帆：“那你对我还算不错？”

　　钟可指指陆序：“这全是托了他的福，你感谢他就行了。”

　　陆序想了想，“还是感谢你爷爷吧。”

　　阎译帆：“差点忘了，还没去找老爷子算帐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