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9

　　阎译帆向上掀了掀自己的雨伞，冲大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：“大爷，雨太大了，现在下不了山，能不能让我们进去躲躲？”

　　大爷看看这个一脸明媚的年轻人，无奈摇摇头，起身给他们开门，“快进来吧，这雨啊，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……”

　　纵使出现得蹊跷，但与看闸大爷进行过这样日常的对话之后，大雨中的水库带给他们的压抑感还是稍稍退去些许。

　　三人在门口收了伞，进到控制室里。

　　小屋不大，里外两间，水泥地，白墙面。外间除了刚才大爷坐着的一套写字台和椅子，靠墙还摆着长沙发、文件柜、脸盆架之类的生活物品，电器只有台旧电视，所有陈设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。通往里间的门关着，透过小窗可以看到控制台的一角。

　　墙上挂着时钟和值班表，陆序站在墙边仰头看着，一言不发。

　　阎译帆看了他一眼。自从接近这里之后，他整个人都变得凝重起来，有些反常。

　　不过才认识了一天的人，正常时是什么样子，自己又真的了解么？

　　“大爷平时一个人在这里看闸？”老许边寒暄边套话。

　　大爷摆摆手，“我和老王轮班，一人一天。我俩还一人带了个小徒弟，不过我那个怕吃苦，这种天气，肯定请假不来了。”他抬头看看钟表，“这不？都八点多了还不见人。”

　　“大爷平时上班很早吧？”阎译帆瞥向值班表。

　　5月23日，秦自强、郑利。

　　5月24日，王弘新、尹德阳。

　　5月25日，秦自强、郑利。

　　…………

　　大爷冲阎译帆点点头，“我们每天早上六点交班，五点多怎么也得上来了。”

　　阎译帆：“在这里上班，周围都是山，待久了也挺无聊的。”

　　大爷：“你们年轻人啊，耐不住寂寞，我们上了年纪的就喜欢清净，每天在这里爬爬山，钓钓鱼，自在……不过这两年也不清净了，一到周末这里的人啊，满满当当的，还有来水边上扎营、烤肉的，那叫一个乌烟瘴气……”

　　阎译帆试图安慰他：“过几年就好了，大爷，过几年政府就开始抓环保了，水库里连鱼都不让钓了。”

　　老许正悄悄在大爷身后找线索，趁大爷和阎译帆说话，壮着胆子翻看起写字台上的物品来。他最好奇的，就是刚才他们进门之前，大爷手里的东西。如果他没看错，那好像是……

　　“你们看！”他悄声招呼阎译帆和陆序过来。

　　他手里的是个木质相框，里面嵌着张黑白照片。照片拍的不太好，似乎是从某张合照里裁出来的。

　　大爷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，上前接过照片，向他们介绍：“这是我孙女——外孙女，刚上六年级，不大爱拍照，这张还是从过年拍的全家福里裁的。”

　　阎译帆忽然有了某种不好的预感。他抬头看看陆序，对方微微低头望着那张相片，眼神隐在阴影里，看不清楚。

　　他只好自己开口：“现在是九六年，彩色照片早就普及了吧？可是为什么这张照片……是黑白的？”

　　大爷愣了一下，仔细看着手里的照片。天色昏暗，他倾斜着相框去找光的方向，嘴里念着：“对啊，怎么是黑白的……”

　　沉默了许久的陆序终于开口：“因为她已经死了，这是遗照。”

　　“胡说什么！”大爷突然激动起来，“你这小年轻瞎说什么？小晨活得好好的，这会儿正在学校上课呢！”

　　陆序的声音很低：“秦爷爷，如果小晨姐姐还活着，你手臂上的黑纱，是为谁戴的？”

　　山里温度比外面低一些，加上下雨，凉意很浓，秦自强穿着件旧工作服当做外套，阎译帆和老许都没有看到外套下面的黑纱。实际上，如果他不脱掉外套，是没人能看到的。

　　所以陆序并不是现在“看到”了，而是他本来就“知道”。

　　直到这一刻，阎译帆才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测。陆序果然认识这个名叫秦自强的看闸大爷。只是那时他只有四岁，和当年的惨剧，会有怎样的联系？

　　被点破之后，秦自强定定站在原地，捧着那张遗照，眼睛一点一点恢复清明。

　　“对啊……小晨走了，走了好几天了，”他喃喃说着什么，“我怎么就忘了……”

　　他拉开小屋的门，向外走去，“小晨走了，我也该走了，他是罪人，我也是罪人……”

　　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进雨里，屋里的三人谁都没有拦他。

　　老许目瞪口呆：“他……你……线索……”

　　阎译帆过去捏捏陆序的手臂，“都过去了，别难过。”

　　【任务1完成进度：50%】

　　小屋里的电视机突然亮起雪花屏，声音乍然从里面传出来，吓得阎译帆扶在陆序身上的手一颤，陆序抬手拍拍他，“我没事。”

　　老许终于挤出句整话来：“你认识他怎么不早说？现在老头跑了，线索怎么办？百分之五十是什么意思？”

　　陆序静了片刻，恢复了平时的神态，好脾气地挨个回答了他的问题：“那时我太小了，刚才还不能完全确定，我记忆里那个爷爷就是他，后来看到遗照才真的想起来。他跑了也没关系，系统不是说了，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一半，至于为什么只有一半……我想那是因为，执念之人，还有一个。”

　　阎译帆轻轻叹了口气，“我大概知道，另一个人是谁了。”

　　老许还摸不着头脑，下意识地追问：“是谁？”

　　不等他回答，陆序走到墙边的文件柜旁，拉开了铁皮柜的门。

　　里面放的并不是文件，而是一尊神像。

　　神像半人多高，是木雕的，脸上没有眼睛，只有眉心处有个空洞。

　　陆序动手把神像转向背面。

　　密密麻麻的眼睛。

　　这尊神像，和筒子楼衣柜里那尊，一模一样。

　　“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阎译帆问道。

　　陆序轻轻叹了口气，“那时我父母太忙，不太管我，我经常跟着邻居家的孩子们跑到山上来玩，他们有人和小晨姐姐是同学，我们就这样认识了，还一起去控制室的小屋吃过秦爷爷的水果……后来她掉进水库里淹死了。之后天气特别闷热，连着下了三天暴雨，到了她头七那天，有人开闸放水引发了山体滑坡……市区重建起来之前，我家就搬走了，其他细节也许因为我当时岁数太小忘掉了，也许根本不知道。但是我想，开闸这事多半和秦爷爷脱不开关系，才带你们来这儿的。”

　　老许干巴巴笑了两声，“竟然还有这渊源，我真是雇对人了。”

　　就在此时，周围突然亮了一下，随即天空中炸响惊雷，老许骇然看向外面。

　　整个天地都变成了赤红色，天上下的不再是雨，而是浓稠的血液。

　　血液敲打在控制室的玻璃窗上，划出一道一道血痕，像是伤痕一般。

　　“怎么回事？！”老许惊呼，“这神像是不是不能碰？”

　　陆序摇摇头：“看上去更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剧情。”

　　——救苦救难的真神啊……

　　——我愿意献上供奉……

　　温顺而痛苦的祈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。

　　——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……

　　——只要她能活过来……

　　【三天之后，为我献上这座城一半的人命。】

　　这句话突然出现在三人的脑海中。

　　这声音分不出男女，不知从何而来，并非通过耳朵传入，而是凭空出现的。

　　这要求明明诡异至极，祈祷的声音却欣喜若狂。

　　——真神显灵了！真神显灵了！我给你磕头，给你供奉，你一定要把小晨带回来啊……

　　血雨变得更大了，血水不停冲刷着小屋的窗子，从窗棂的缝隙渗进来。

　　阎译帆皱起眉头，“不对，那所谓的神只开口要了供奉，并没说能把孩子送回来。”

　　血液流淌到脚下，陆序上前拉开门，“先离开这里，回去再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