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5

　　阎译帆抬眼看着陆序，闷声说道：“遇见你们之前，做了场梦——是你告诉我那是梦的。”

　　陆序无奈一笑，“抱歉。”

　　阎译帆委委屈屈：“为什么骗我？”

　　陆序：“怕吓到你。”

　　阎译帆承认，自己之所以能够理直气壮地要求陆序共享信息，甚至质问对方，是因为他感觉到，陆序格外关照他。

　　他不知道陆序为什么要这样做，总不能是对他一见钟情，他还不至于自恋到这种地步。何况，据对方说，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他。

　　但这种关照，总归不是坏事，他也没有高尚到明知道这一点而不去利用。

　　如果这个所谓副本可能危及他们的生命，那么，活着离开，才是首要目的。

　　他微微抬头望向对方的眼睛，先做出了让步：“遇到你们之前，我好像被一个男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，他叫我‘小晨’，让我去上学。我说我不是小晨，他就消失了，屋子也消失了，我透不过气来，快要窒息的时候，是你叫醒了我——为什么你总能叫醒我？”

　　陆序的眼眸澄净清澈，回望着他，里面盛满了温柔。

　　“你见到的男人，是真实存在的，”他说，“或者说，曾经存在。”

　　阎译帆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：“他曾经生活在这里，是吗？”

　　陆序点点头，“没错。你之所以比我们晚到，是因为这三天里，一直被扣留在那个男人制造出的空间中，三天差不多是极限了。你醒来后，不管承不承认他赋予你的身份，那个空间都会坍塌。副本中套着的副本，很难维持下去。”

　　阎译帆皱眉：“他为什么要扣下我？”

　　陆序：“也许，你和他要找的人，有些相像。”

　　回想起当时的情形，那个男人留在记忆中的长相已经模糊了。

　　再仔细想来，他好像，从来没有记住过对方的脸。

　　说到脸……

　　经过三番四次的惊吓，阎译帆有些疲惫，他哑着嗓子继续问道：“广播里说我们中有死者，它说的，是你吗？”

　　陆序反问他：“你认为，是我吗？”

　　阎译帆摇摇头，“我希望不是，可我刚才看到你换了一张脸……”

　　陆序略略思索了片刻，才回答了他的问题：“副本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的神智，每个人程度不同。一般来说，停留越久，受到的影响越大，你的体质特殊，更容易受到负面的影响。”

　　阎译帆的心悬了起来，“体质特殊是什么意思？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体质特殊？”

　　陆序叹了口气，带着微微的苦笑，“本来不该告诉你，但如果不说，你似乎就无法信任我。”

　　阎译帆：“没错。”

　　陆序：“你知不知道，你的爷爷是靠什么起家的？”

　　话题突然跳到这里，阎译帆有点没反应过来，“我家老爷子？不是房地产么？”

　　陆序没有否定他，继续问道：“那么他用来经营房地产生意的第一桶金，又是从哪里来的？”

　　阎译帆老实摇摇头，“不知道。”

　　他的祖父阎世勋以房地产起家，早在二十年前就完成了资本积累，成了南明市首富，老许喊他阎家大少爷，就是这个原因。这段故事并不曲折，新闻报道也能找到不少，想来老许可能是阎氏集团哪一级的供应商，偶然见过他的面。只是，听陆序的说法，他家老爷子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？

　　事关长辈，陆序斟酌了一下用词：“三十多年前，我父母年轻的时候，就是受雇于阎老爷子，做的……就是我现在的工作。”

　　“什么……工作？”

　　“寻找各地的时空罅隙，接取相关委托，获取报酬。”

　　“你是说……”

　　陆序点点头，“就像我和可可带老许来通关副本一样，出去之后，他会支付给我们一大笔钱。”

　　阎译帆皱紧眉头，“老爷子他……”

　　“有了你之后，阎老爷子应该很少出入副本了，”陆序面色平静，“二十多年前，他们接下某桩委托，之后只有他一个人逃出生天，委托人和我的父母都困在了里面，生死不明。”

　　阎译帆望着他，许久，说不出话来。

　　陆序继续说道：“这些年，我频繁出入副本，就是为了找到他们。我始终认为他们还活着，就在某一个副本里。”

　　阎译帆忽然想起钟可说过，找到副本形成的原因，多半就能找到出口。而剩下的小半，只能老死在副本里。

　　她说的，是陆序的父母么？

　　“……对不起。”他对陆序说。

　　陆序冲他微微笑了一下，“不需要道歉，那只是一场事故，不是老爷子的错。这些年来，他为我介绍了不少委托人，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资助了。托他的福，我和妹妹过得还算不错。”

　　阎译帆有些惊讶：“你有妹妹？”

　　陆序：“不像？”

　　阎译帆笑了，“像。”

　　陆序：“她和你一样大，今年也是二十六岁。”

　　窗外的雨还在下，一阵紧过一阵，没有停的迹象。

　　时钟的指针指向两点，距离天亮，遥遥无期。

　　诊室里血红色的光亮还在，但是阎译帆的心莫名安定下来。

　　陆序继续说道：“老爷子曾经提起过，你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样，极易受到副本的影响，所以他很早就把你送出去。他说离他远些，对你好。”

　　阎译帆不明白：“什么意思？外国没有时空罅隙？”

　　“不，”陆序缓缓摇摇头，“但你回来之前，从来没有误入过副本，不是么？”

　　这是什么玄学？

　　阎译帆心目中的爷爷，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老人，与别人的区别大概只是特别有钱。他们有着正常的家庭关系，正常的人际交往，正常吃饭睡觉，在他的记忆里，老爷子始终坐镇南明市，没有离开过，需要外出时，都是打发他爸爸去。

　　那个总是乐呵呵的老爷子，竟然，还有那样一段过往？

　　陆序冲他微笑，“现在，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发现了么？”

　　阎译帆一惊，他几乎忘了自己身后还抵着一个邪门的神龛。

　　重新打开衣柜的门，陆序上前查看了片刻，伸手转动了那尊不知名的神像。

　　“这是什么神？你认识吗？”阎译帆问。

　　陆序摇摇头。

　　他把神像反过来，这时他们才看到，神像的头颅后面，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眼睛。

　　那种不可言喻的毛骨悚然又回来了。

　　阎译帆：“……你回来之前，我听到里面有人说话。”

　　陆序：“说的是什么内容？”

　　阎译帆：“我当时太害怕了，没听清，好像是……献上供奉之类。”

　　两人翻来覆去也没再找到新线索，陆序把神像转回去，关上衣柜的门。

　　阎译帆坐回沙发，望向外面晃晃悠悠的尸体。

　　“那些是什么人？”他问。

　　“不知道，”陆序说，“也许，他们就是‘供奉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