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4
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，细密的雨声透过夜幕，传进黑暗的房间当中。
阎译帆转头望向窗外，那里除了偶尔闪烁的昏黄灯光外，什么都没有。
空气重新开始粘腻起来，他又感受到梦中的窒息感。
这就是，淹死的感觉么？
气管和肺里积满液体，氧气越来越少，越来越少。
无论如何用力呼吸都无法再——
“你不好奇么？”陆序忽然开口。
“……什么？”阎译帆下意识地反问他。
就在这瞬间，窒息感骤然消失了。
“上游水库为什么违规开闸。”
阎译帆在检查椅上侧了侧身，让自己面向他，试图看清他的表情。
他今年二十六岁，这座小城被淹没的原因，在自己出生之前的报纸上，会有记载。陆序既然这样问，必定知道一部分内情。这个副本里的一切都令他疑惑，这个问题，还没在他的疑问队列里排上号。他更想知道陆序是怎么认识他的，刚才的解释，显然是托辞。
他十六岁时被家里送去Y国读书，期间很少回来。
在那之前，他没有朋友。
但他还是顺着对方的话问道：“这个小城当年的故事，你知道？”
陆序：“在我小时候，因为工作的缘故，我的父母需要频繁更换住址。九六年，我们恰好住在这里。”
他的说法很奇怪。
因为工作原因频繁搬家倒是正常，但他说的是“更换住址”，这样的说法更像是在……逃亡。
陆序还在说着：“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，我们只在这里居住了四个月，却恰好遇到那场灾难，只是我们住在地势最高的城北，逃过一劫，”他似乎笑了一下，“那座水库，也在城北。”
水库……城北……
这些信息远不足以拼凑出故事的原貌。
“当年……”
阎译帆还想问些什么，陆序打断他。
“睡吧，现在是晚上十点，还能睡两个小时，”陆序的语气很温柔，“这个副本夜里不允许外出，全要靠白天收集线索，几乎没有时间休息。趁现在还算清净，睡一会儿吧。”
阎译帆不想睡，他害怕自己再一次在梦里窒息。
但是陆序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，告诉他应该睡去，他就真的困了，眼皮越来越沉重。
意识抽离之前，他好像看到陆序在黑暗里下了床，向他走来，但来不及思索什么，就直接沉入了梦乡。
再次醒来时，眼前有了光。
诡异的血红色满满当当充斥着房间。
【倒计时：72小时】
从过道传来的广播声昭示着时间的流逝。
阎译帆勉强笑了一下。
系统赠送的时间结束，最后三天正式开始。
陆序背对着他，站在客厅里，面朝卧室。他坐起来，从陆序身后探头看去。
屋里多了个人。
或者说是，天花板上，吊着个人。
那是个男人，穿着鲜红色的复古长袍，浑身上下湿漉漉的，往下滴水。
他的头垂得极低，面目隐藏在阴影里，脖颈几乎折断了，麻绳绞在上面，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响声。
陆序挡在他和这个上吊的男人之间，一言不发。
阎译帆转头望向门口。
门开着，但不知为何，四周诡异地安静。睡着之前还能隐约听到隔壁其他人走动或交谈的声音，而现在，除了自己鼓噪的心跳，什么声音都没有。
如果这就是每晚十二点发生的怪事，为什么其他人丝毫不慌张？连咋咋唬唬的老许和胆小的孙玮都无声无息？
这片寂静使眼前的一幕更加瘆人，他为了给自己壮胆，伸手拉住陆序的手臂。
陆序回过身来，那是一张陌生的脸。
阎译帆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爆炸了，怕到极致反而叫不出来，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沙发，还没站稳，突然感到有人在拍他的肩膀。
他又转过头去，原本空无一物的身后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布鞋。
鞋的主人吊在天花板上，晃晃悠悠，脚的高度恰好到他肩膀。
“……醒醒！阎译帆！”
有人在叫他。
他努力睁开眼睛。
血红色的亮光笼罩着房间，陆序一脸关切地望着他。
阎译帆惊魂未定，推开对方的手就往一边退，差点一头栽下地。陆序伸手把他捞回来，按回沙发，“别怕，是梦。在这里待着，不要出门，我去叫醒其他人。”
是梦？
又是梦？
阎译帆向门口望去。
有限的视野里，过道的半空中，密密麻麻的脚尖，朝向他的方向。
晃晃悠悠。
晃晃悠悠。
阎译帆的心脏又要爆炸了。
才不是什么见鬼的梦！
“陆序？”他壮着胆子叫了一声，没人回应。
“陆序……你在哪个房间？”他轻手轻脚从检查椅上蹭下来。
——咚咚。
——咚咚。
有人在敲卧室的窗户。一下一下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阎译帆看过去。
穿着鲜红色复古长袍的男人站在窗外，淋着雨水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，脸上爬满尸斑，面容模糊。
——咚咚。
阎译帆不敢再与他有眼神交流，也不敢靠近客厅的门窗。他向后退到距离门窗和卧室的门都最远的大衣柜前面。
——咚咚。
男人每次只敲两下，不紧不慢。
——咚咚。
“死人大哥，别敲了，”阎译帆开始和鬼打商量，“你再敲我也不会让你进来的！你想要什么？明天给你烧纸好吗？”
男人抬起手，似乎看了他一会儿，竟然真的转身走了。
阎译帆：“……？”
向门口看去，那些上吊的尸体依旧在那里。
阎译帆：“要不……给你们也烧点纸？”
尸体们一言不发，晃晃悠悠。
阎译帆把自己缩成一团，躲进墙壁和衣柜的夹角。
——救苦救难的真神啊……
喃喃的低语声从柜子里传出来。
——我们愿意献上供奉……
真是没有半刻消停！接连被吓，阎译帆忽然有点生气。
他从地上站起来，一把拉开衣柜的门。
浓郁的香火气扑了他一脸。
衣柜几乎是空的，一件衣服都没有，却有个神龛在那里。
两支白蜡烛正燃烧着，香炉里有三支香，香炉后面，是一尊半人高的单眼神像。
阎译帆没有在任何典籍里见过这样面貌的神。
它像常人一样，只有一个头颅，一双手，一双脚，但本该长着眼睛的地方，一片空白，只在眉心有一处椭圆形的空洞。
就像是神话里的二郎神去掉脸上那两只人类的眼睛。
“发现了什么？”
阎译帆吓得差点跳起来，猛地转过身去。
陆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，意味不明地望着他，见他在柜子前面发呆，便向他走过来。
阎译帆已经在墙边了，退无可退，他推上衣柜门，转身毫无威慑力地开口：“你别过来！”
陆序停住脚步，疑惑问他：“你怕我？为什么？”
因为你总说那些是梦，可明明不是梦！
梦里上吊的鬼都来敲窗户了！
而且……
“副本里，能改变容貌吗？”阎译帆问。
“不能。”陆序明确回答了他。
阎译帆：“刚才……”
陆序走近他，“不论你看到什么，都是假的。”
阎译帆欲哭无泪：“那我怎么知道，这一刻，你，是不是假的。”
陆序已经走到他的面前，握住他的手，贴在自己的胸口，“感受到了吗？我有心跳。”
这是孙玮怀疑他时，他对孙玮做的。他没想到陆序会记得。
陆序胸口很温暖，心脏就在那里蓬勃地跳跃着。
“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，”阎译帆的声音很低，“别再骗我，别再说是梦，别再语焉不详。”
陆序迟疑了一瞬。
阎译帆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，“实际上，有心跳也不代表什么，甄别死者的方式不会这样简单。”
确实，他曾对老许说过，系统不会给这么直白的任务。
看着对方快要哭出来的脸，陆序终于点点头，“可以告诉你，但是在那之前，你可不可以先告诉我，在与我们会合之前，你经历了什么？”